第四十三章
虽然就在几分钟前,程梦白也确实很想给陆世钦一个拥抱。可是现在，情况完全反过来了。
她像是一个毛绒娃娃般，被陆世钦死死抱在怀里,说得文艺些,颇有几分这一抱便是天荒地老的感觉。
程梦白也不知怎的，脸好热，心跳也不争气地乱了节拍。
她推了推陆世钦：“喂,我喘不过气来了。”
“别动。”陆世钦低低出声,松了点力道。
程梦白难得听话，安分地让他抱着。
夜里寂静，程梦白不喜欢太亮，因此这会儿只有床头一盏小灯倾泻出暖白色的光。两人挨得近，彼此的呼吸就在耳畔，心跳声好像也清晰可闻。
陆世钦身上清淡的冷杉气息盈了程梦白满鼻，夜深人静之时，再加上此时的气氛有些莫名感伤，程梦白的思绪便不自觉地泛滥开去，一些早已蒙上尘埃的记忆，便如同被微风吹开灰尘般，渐渐清晰起来。
其实李安桐说得没错,上高中那会儿，陆世钦的确挺孤僻的。
记得高一入学第一天,程梦白就听同学在讨论,区中考状元在他们班。当时，程梦白顺着同学们的目光看过去，只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独自坐在最后一排，垂着眸,在看新发的课本。
还……挺帅啊，就是身上的白色t恤都起毛边了，以及脚上的那双鞋……嗯，一看就是路边摊上买的那种耐“可”。
程梦白回过头，心说长得帅成绩好但家境不行，还真是标准的美强惨呢！
那时候程梦白没什么压力，程百川对她的要求就是，双不双一流的无所谓，随便考个一本回来就可以。因此，程梦白平时念念书划划水，靠着几门文科拉分，成绩始终保持在中上游。
但陆世钦就不一样了，第一次月考全校第一，之后全市高一联考，他又考了全市第一。
程梦白当时就觉得，照这势头，要是来个全国统考，他怕是要考全国第一吧！果不其然，紧接着的全国数学竞赛，陆世钦真的又拿了个第一。
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学的，是不是脑子构造跟他们不一样。
有这种疑惑的当然不止程梦白一人，也有其他同学悄咪咪地找陆世钦交流学习经验，结果无一例外，得到一张冰山脸，以及一句“就上课认真听讲，多看看书”。还有女生打着请教题目的名头去找陆世钦，然后被陆世钦一句“我也不会”给顶回来。
成绩顶尖，还不愿意分享学习方法，活动课宁愿一个人跑步也不跟大家打球，班级活动从来不参加，也不主动跟任何人交流。
这样的人，程梦白觉得，要不是他长了一张好脸，估计早就人神共愤骂他奇葩了吧！呵，她就想看看，这样不讨喜拽出屁的人，究竟能坚持多久不挨打。
现在回想起来，她对陆世钦的初始印象真的差到爆。
后来高一第一学期总复习期间，程梦白因为程百川给她投喂了太多补品，一口气胖了五斤，每天晚自习下课就去操场跑圈。
就这么好巧不巧，那晚月黑风高，她刚跑出半圈，就一脑袋撞上一个男生的后背。
程梦白连忙道歉，结果男生一回头，居然是陆世钦。
程梦白记得自己当时有点懵，虽然自己有错在先，可向自己讨厌的人道歉，这种感觉就太憋屈了。
她都没来得及等陆世钦说什么，便无声地嗤了一下，揉着额头准备离开。
谁知陆世钦忽然叫住她，开口：“你没事吧？”
他平时不太爱说话，程梦白第一次发现，原来他声音还挺好听，有点低沉，却又带着少年的清澈。
可是，声音好听又怎样？
她最讨厌这种拽上天的男生了！
于是程梦白回头，强行理直气壮，有点凶也有点刁蛮：“你走路都不留意后面的吗！”
那时的程梦白并不是传统的乖乖女，大约家庭不健全的小孩，总是需要一层坚硬的外壳来保护自己，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强大很开朗，一点都没有被单亲这件事影响。
“对不起，我……”陆世钦双手掐了掐校服裤缝，格外局促地垂着头，身上隐隐散发出一种被人厌弃后的内疚与自责。
程梦白愣了一下。
这人怎么回事啊，正常人就算不怼回来，也该跟她掰扯掰扯道理啊，这人怎么就真的认错了？
这她还怎么狠得下心甩锅？？
她想了想，正打算含糊说一句“算了算了，以后注意就好”，却不想，一道刺眼的白光突然照到她脸上。
程梦白眯起眼，抬手挡住强光，心说坏了，教导主任来抓早恋的了！
果不其然，下一秒就传来教导主任的怒吼：“你们俩，给我过来！”
那一刻，程梦白真的讨厌死陆世钦了，想她一世英名，居然要毁在被误会早恋这件事上吗？！
好在教导主任认识陆世钦，老师们总是对好学生格外优待，跟陆世钦问清楚缘由之后，教导主任不疑有他，径直将两人放了。
临走前，陆世钦还一脸愧疚地对程梦白说：“真的很抱歉。”
浑身流露着害怕被责怪被讨厌的拘谨。
程梦白当时想，这人好像也没传说中那么拽啊。
只可惜，教导主任没追究，程梦白和陆世钦早恋的绯闻还是不胫而走。
有次程梦白跟李安桐一起去上厕所，李安桐还问她是不是真的。
程梦白如今已经想不起当时的心情，只记得当时的自己好像犹豫了一下，直到听见隔壁男厕所门口传来陆世钦的声音，他在对他同桌说：
“没有，是误会，我不喜欢程梦白。”
程梦白：？
？？？？
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男生！
呵，居然敢说不喜欢她？她缺他这份喜欢吗？！
程梦白扭头对李安桐说：“假的，乱传的，我对陆世钦完全无感。”
说完，她挑衅地给迎面走来的陆世钦送上一个白眼。
那时候她从来没有想过，自己有一天会在英语书上写下“lsqnnbnbylkw”，更没有想过她还会跟陆世钦结婚，然后像现在这样亲密地拥抱在一起。
想到这里，程梦白背上就有点热，鼻尖出了些汗。
好巧不巧，一个湿热的吻，落在了她的后颈上。
程梦白身体僵了一下，这地点，这氛围，好像不发生点什么，都有点不合常理。
她忽然有些懵，也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害怕，反正就是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。过了会儿，见陆世钦没有其他动作，她才试探着在他胸膛推了一下。
不想，手被他抓住。
因常年敲键盘，她的指甲一向剪得干干净净，指腹上却像是有茧，很薄很薄，不仔细摸倒是感觉不出来。
陆世钦握着她的手，手指揉捏着她的指尖，像是有些好奇，还将她的手举到眼前确认了一下。
“怎么会有茧？”
他声音低哑，在夜色中像薄薄的砂纸，在她耳边摩挲而过。
程梦白猛地抽回手，摸了一下滚烫的脸：“你试试每天一万字打底敲键盘，几年如一日，你看看你会不会长茧。”
她说完，发现自己还在他怀里。
家里都是暖气，两人穿得单薄，这么贴着，连彼此的身体曲线都能感受到。
程梦白从未有过这种感觉，跟异性亲密的焦虑依然在，她的背上还是因为焦虑出了点汗。可是，内心里好像又有另一种渴望，渴望靠近他，更加紧密地靠近他。
不过，程梦白还是强行绷住，故作矜持地从他怀里退出去：“抱够了吧？抱够了我就收拾行李了。”
却不想，她刚转身，陆世钦就从后面一把搂住她的腰。
不等她反应过来，身体已经被他一转，后背抵在了门上。
陆世钦一手掐着她的腰，一手撑着在她耳侧，垂眸看着她，低沉道：“程梦白，你永远都不可以离开我，我也不会离开你。”
他满脸认真，镜片镀光，目光沉沉，几乎将她钉在了门板上。
程梦白莫名被他看得心慌慌，手心微微发热，脸上也跟着了火似的，一阵烫过一阵。
她悄悄按了按狂跳的心脏，口是心非道：“我们才哪儿到哪儿啊，你就跟我说永远。”顿了顿，趁机提出要求，“你要是对我不好，不尊重我，那我肯定要重新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的。”
话音刚落，双唇便被他堵住。
这个吻有点突然，也有点凶，程梦白还未进入状态，忽然感觉下唇一痛，竟是陆世钦咬了她一下。
程梦白用力往他肩上一拍，推开他：“陆世钦你属狗的吧！”
手背擦了下唇，还好，没见血。
陆世钦薄唇一勾，睨着她，镜片上滑过一道冰冷的光。
“我们是同类。”他声音很低，像是呢喃，“同类就应该在一起，永远不分开，明白吗？”
程梦白本能地缩了缩脖子，一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。
可惜没等她细想，陆世钦已经退开一步，单手抄着裤袋，问她：“明天几点的高铁？”
程梦白回神，将时间跟他说了。
陆世钦点了点头：“明天送你去高铁站。”顿了顿，想起些什么，又问，“什么时候回来？”
程梦白说：“看情况吧，初六或者初七。”
陆世钦嗯了一声，看了眼腕表，没再说什么。
倒是程梦白又想起同学会的事，靠着门板，状似不经意地问他：“你还有跟高中同学联系吗？”
陆世钦：“怎么？”
程梦白想了想，还是把李安桐的话转达给他，然后问：“你去吗？”
陆世钦垂眸，像是在考虑。
其实也没什么好考虑的，他在云城一中的两年高中生活，除了会跟同桌说上几句话之外，并没有太多主动与其他人交流的时候。因此，所谓的高中同学于他而言，也早已成了毫无联系的陌生人。
再加上，如今大家早已不在一个圈子，高中同学会似乎也没什么意义。
不过，陆世钦还是问了程梦白一句：“去的话，我跟你是以老同学的身份一起出现，还是……”他顿了顿，“夫妻。”
程梦白脸一烫，总觉得“夫妻”两个字有点烫嘴。
她把球踢回给陆世钦：“看你啊。”想了想又说，“不过你大忙人，先确定能不能参加再说吧。”
陆世钦嗯了一声，垂下头：“我知道了。”
程梦白：……
也不知道他知道个什么！